现代“三国演义”对“均衡论”的妙用
2004年4月6日,朗讯以存在涉嫌违犯美国《反海外腐败法》(FCPA)的内部管理不力行为为由,解雇其中国区包括总裁、首席运营官、财务经理以及销售经理在内的4名高级管理人员。
FCPA——这是一部旨在限制美国公司和个人贿赂国外政府官员行为并对在美公开交易公司的财会制度做出规定的法律。法案对适用范围界定得非常明晰:行贿的对象是外国政府官员。很显然,在经意不经意间,朗讯中国事件的第一指向是某些中国政府官员。按照媒体的表述,朗讯遇到了“已经严重到无法在公司内部加以解决的问题”,在这种半遮半掩、欲语还休的暧昧态度中,却清晰地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一旦朗讯不能与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而进入诉讼状态的话,联邦法院有可能会强制披露行贿细节,这样涉嫌收受贿赂的人员将难以隐藏——如此,即使美国不享有司法管辖权,中国政府的相关涉嫌受贿人员,也会因中国《刑法》中对此的具体规定而难脱法律制裁;并且,《联合国反腐败公约》也承诺了此种情况下国与国之间进行司法合作以及协助的责任。
媒体还透漏出这样一种可能,这就是中国目前的主要电信运营商如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中国移动等都是在美国上市,FCPA因之可以对其进行司法裁定。朗讯中国事件一旦波及到这几家公司,一个可以预见的严重后果是,公司以及内部相关人员不仅可能遭到美国证监会的严厉处罚,并且可能面临股民集体诉讼的困境。
如是,朗讯中国贿赂事件已不啻于一柄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隐绰之间,我们明显感受到的是一种对中国政府、电信运营商以及相关企业的沉重压力,或者说是对一种几近讹诈的隐忧——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种压力已足以影响到我们某些政策的出台以及走向。
看一看移动通信两大统领阵营,我们就会明白许多——欧洲是GSM的策源地,而美国则是CDMA的大本营。阵营双方虽然互有渗透,但都难以打破目前势均力敌的基本平衡。在博弈双方实力均衡的情况下,中国的3G取向将是决定天平倒向的重要砝码。
美国高通在CDMA 450MHz技术上拥有超过90%的知识产权,而朗讯公司则拥有450MHz频段CDMA的全套解决方案——4月22日,也就是在朗讯中国事件后不久,中美商贸会谈的结果,是中国做出实质性让步——中方同意在关于本国采用何种第三代移动通讯(3G)技术标准问题上采取技术中立立场,即允许运营商自行选择3G标准,这意味着信息产业部已经松动了对CDMA450的管制——而我们对信息产业部于去年3月份和8月份连续颁布的两条CDMA450封杀令应该仍然记忆犹新。
高通朗讯们在欧洲GSM阵营撕开了一道道口子之后,此次中美商贸会谈的结果便基本决定了欧美未来博弈的最终结局。在这场由美国人导演的“挥泪斩马谡”“捉放曹”“空城计”连环中,我们再次体会到了“均衡”思维于战略的意义。
“均衡”思维下的“管理失效”
历史无时无刻不向我们或阴或明地昭示力量平衡的重要,阴阳学说更是将其发展到了极至,这种思维于是也就同样体现于我们本土企业管理之中——据说某通信设备巨头设置了八、九位副总的初衷,就是因为其领袖深谙其中三味。
就管理思维而言,我们所在意的是管理者对力量平衡的误读以及曲解——有些老总正是希望通过或明或暗促成、鼓励下属的争斗,进而通过平衡各方利益关系从而实现对全局的控制,达到独裁甚至“毒”裁的目的,并将此理解为领导力。
我们看到,这已经成为许多本土管理者“办公室政治学”的“不传之秘”。而通过我长期企业工作中的亲身感受,它的“秘技”之一,就是人为制造信息不对称的环境。
经济学上的“信息不对称”源于英文Asymmetry Information(Incomplete Information ),它的真实含义是“信息不完全”——信息不对称是生活中的常态,信息完全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然而当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是人为刻意制造出来时,事情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诸葛亮没有告诉关羽真相,才有了捉放曹以及关羽后来的自咎及感恩于军师;正是所有的人都蒙在鼓里,才有了孔明与司马懿在“空城计”合作上的默契;正是朗讯对行贿事件含糊其辞的表述,才让事件本身具有了无比的威慑力——这种信息不对称就是当权者利用自己的权力人为剥夺了公众(部属)的知情权,而造就的对真实信息垄断控制的相对优势——问题是,诸葛亮是为了国家,而司马懿完全是出于个人的私利考虑,朗讯却是自身利益与美国利益的统一;并且,我们看到,这种行为往往与故意曲解与误导信息联系在一起,因而它的本质是反沟通的,也就更接近甚至等同于企业内部的“愚民”行为——“愚”者自然受制于“智”者。然而如果是在私欲的驱动之下,这样的企业之“智”能达到什么层次也就可想而知。
其“秘技”之二,就是在企业中潜移默化出一套潜规则。公开的规章制度具有刚性的约束力——失去了弹性,均衡就往往难以达成。因而在制度之外,必须形成另外一套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游戏规则——正是这套潜规则让诸葛亮与司马懿达成了如此的默契,进而产生敌对状态下的相互信任——当权者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也就失却了所有的韵味;因而唯有将水搅浑,自身具有的信息相对优势才能体现出来,才能得以在混沌与无序中把握涌动的暗流。
理性分析这种“均衡”,我们就不能不提及博弈论中的经典对局——“囚徒困境”。
这场博弈讲的是两个被指控共同犯罪的囚徒被检察官分隔提审。囚徒明白,如果他们都不坦白,因证据不足,两人将会被释放;如果两人都坦白,两人都会因罪判监。然而两人却被告知如果一人坦白,另一个不坦白,坦白的人将被释放并获得赏金,而抗拒者将被判重刑且被罚款。由于谁都不知道对方的选择,博弈的结果就是两人相互背叛,共同选择坦白。
在一个信息不对称的环境下,由于人为的非公正规则设局(潜规则),博弈双方不得不放弃了最佳选择,而同时选择了背叛——这里的问题在于,囚徒并不指望通过背叛来获得“最大利益”,而是为了避免可能的“最大损失”。具体到管理思维,这就会使其整体的战略追求下降到很低的层次,并且难以良性配置人力资源产生应有的群聚效应,1+1<2的情形将不可避免——当某人因为不守信用而获得了更大的利益(或者说避免了最大损失),其他人为了获取竞争优势也会放弃守信——这样的结果就是最终所有人都会变得诚信全无——公众对于团队的信心将彻底崩溃,这将导致完全的“管理失效”。
因而,这种对“均衡”的追求实在是对领导力的一种曲解,一个典型的东方权术陷阱——在一家山头林立的公司是不可能有真正的长远战略目标与共同利益可言的,它使成熟的商规难以张扬,而传统文化中的糟粕被催化得无以复加。曾诞生过孙子、张良、诸葛亮这些权谋天才的古老国度,有着煌煌数千册兵书谋略的五千年文明,最终没能挡住区区几艘坚船几门利炮,这不能不让我们深思。
“管理失效”的破解:源于制度的信息完全透明
因而,这种“均衡”的打破,就需要必要信息的完全透明,因而这就需要制度保障下的沟通体系,以确保真实的信息不仅仅为少数“智”者所心知肚明;并且,以制度的刚性彻底绞杀潜规则于企业、社会之中——通过对过程的标准控制来达至结果的唯一,这样我们可能会从此失去那些权谋阴影下的所谓成果,得到的却是阳光下的枝茂叶盛。